【弘叶题石】哥们儿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
凌晨一点半，喧闹的世界归于短暂的平静，月亮藏在云层后若隐若现，寥寥星光平添了些许孤寂，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叫嚣着要休息，周身密密麻麻的痒意却始终纠缠不休。
电量告罄的手机被随意地扔在一旁，无人在意的充电线安静地躺在地上，平日里高高大大的人裹着被子缩在床角，额头因痛苦沁出成片的细汗，尖利的牙齿颤抖着咬着自己的手臂，耳边随时回荡着魔鬼般渴求的嘶吼，他无疑是痛苦的，但细看那双漂亮的眼睛却隐隐透露着快意。
这是石凯患上皮肤饥渴症的第三年，他没有坚持就医，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病情，并非是出于什么所谓的羞耻心和抗拒感，而是他太爱这位如影随形，永远不会抛弃他，永远不会一声不响就离开的——朋友。
“怎么这么小就有这么大一块纹身啊，这以后上镜可都是要遮上的”，从他踏入这个行业的第一天，就有无数化妆师同他说过相同的话，有的是觉得他年纪小爱玩叛逆，就随口唠叨一句，有的则是可惜这美丽的图案无法正大光明供人观赏，但更多的还是碍于自己的职责所在，公事公办地提醒一句，毕竟这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鲜活的肉体。
所幸石凯也不在意那些人的真实看法，每次被问到都用一张最挑不出错的可爱笑容回应，一双狗狗眼调皮的眯起，轻快的语调半玩笑半认真地道出一句“辛苦老师费心啦”，这一套流程算不上巧夺人心，却也足够糊弄人了。
世人都以为石凯纹身是为了追求潮流，又或者是突显个性，却不知促使他一次次走进纹身店的，不是完成后的酷炫图案，而是那漫长又刺激的过程。
粉丝们常说石凯是个莽夫，一集节目能玩出三个安全提示，事实也确实如此。
他胆子大，什么都敢去尝试，受伤生病之类的事，从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，毕竟作为农村长大的皮孩子，从小到大他的身上都不缺伤口，今天手上被镰刀划了个口子，明天在背柴回家的路上摔了一跤，姥姥姥爷见了总会心疼地上药，他自己却并不在意。
因为幼年时期缺少父母的陪伴，每次过年时的匆匆一面，总是会在接下来的一整年以噩梦的形式环绕着他，小小的人儿在梦中哭醒又沉睡，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又一年，使他本该那颗完整的心脏也逐渐缺了一角。
他喜欢受伤，喜欢疼痛，喜欢反复结痂又脱落的过程，喜欢亲人用珍爱的目光凝望着他，喜欢锐物刺穿皮肉的快感，那会让他意识到自己还好好的活着。
这种不健康的爱好并没有在长大后自愈，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。
他不再满足于那些粗心大意所导致的小伤口，那些好得太快了，一段时日过后甚至连疤不会留，无影无踪找不到曾经留存的痕迹，那让石凯很不安。
由于家庭条件不算好，他一到周末假期就跑出去打零工，赚回来的钱一分不留全部交给父母，父母每次都会心疼又愧疚地摸摸他的头，嘴里念叨着“我们家幺儿是全天下最懂事的崽”，每到那时石凯都会害羞地低头笑笑，那时的他喜欢付出，因为只要付出就会拥有小时候求而不得的回报。
因此在攒够钱去纹身的那个下午，他的内心不但感到了久违的畅快，还莫名地有些负罪感，那是他第一次花钱去为自己做些什么。
然而，纹身的快感几乎是瞬间淹没了他，原本惆怅的心情顿时陷入一片空茫，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，只感觉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小臂那一处，他憋了一口气忍住胸腔的起伏，随后专注地感受着那细密漫长的刺痛感。
在他纹身的过程中，屋外下了一场极为突然的大雨，来来往往的人小跑着躲到檐下，漂亮的女孩们皱着眉思索裙摆上的泥水能否洗去，三三两两地男孩们聚在一起笑骂天气的无常，开车的司机们悠哉地享受一次免费洗车，原本赶着回家做饭的老人们也放慢了脚步，默默抬头望着那久未细看的天空。
大雨总能洗刷一切。
那日之后，石凯经历了一段堪称最轻松无忧的时光，记在心里多年的执念完成，如愿考上了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大学，每天学校兼职两点一线，日子平淡却也充实。
直到湖南卫视海选的消息在系里传开，石凯跟室友勾肩搭背地踏上旅途，原本只想来玩一趟的人被单独留下。
正式录制的前十分钟，他还在兴奋地跟家人朋友发消息，通知他们自己即将登上从小看到大的电视台，在好友艳羡的赞叹中，他仿佛看见了那遥远又光明的未来。
从某种程度上而言，他的未来确实光明，只是舞台的灯太亮，他除了脚下的瓷砖和手里的话筒什么都看不到，看不到一步之外的荆棘丛生，看不到台下众人的明暗神情，他只会唱歌。
私信被骂爆的那天，石凯的脑子都是懵的，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会引起那么多人的反感，镜头一切到他满屏的弹幕都写着厌恶，他一夜之间就成了众人讨伐的对象。
在楼梯间被找到的时候，他正在和父母商量退出节目的事，毕竟被造谣的不止他一个人。
找到他的人是黄子弘凡，他们当时相处得还不错，录制间隙一起撒泼闹哥哥，晚上回房间也会开黑打游戏，但他们的关系也仅仅停留在不错而已，双方都各自有更亲密的小圈子，因此看见黄子弘凡的那一刻，石凯是有一瞬间疑惑的。
“哎呀，兄弟我总算是找到你了，朋朋他们满栋楼转悠，都快急死了！我跟你说嗷，网上那些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，节目为了热度什么干不出来啊，他们连完整的内容都没看见就乱喷，纯属是脑子有病！不过突然碰见这事儿，说不难过肯定也是假的，这样吧凯凯，你要想哭随时找我，哥们儿这肩膀24小时开放好吧……”
几年后两个人再聊起这件事时，黄子弘凡难得笑得比较含蓄，直说自己当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，只知道他那唯一的弟弟受了天大的委屈，听说大家都找不到人在哪，脑子一热外套也不穿就跑出去寻人，可真当找到了，那满肚子的腹稿就全打了水漂，嘴皮子嘚吧嘚吧不停，脑子其实一片空白。
但那都是后话了，当年的石凯被黄子弘凡这样一通直白地安慰，原本含在眼里泪花硬生生全憋了回去，他就坐在台阶上仰头望着对面喋喋不休的人，面上不禁染上一丝笑意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二的人。
这件事在那几个月的时光中，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，石凯依旧跟年纪相仿的兄弟们玩得开心，面对前辈的鼓励也照单全收，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真是虎，遇见这样的事都不往心里去，只有石凯自己知道他的变化在哪儿。
他又开始做噩梦了，像幼年时那样成宿成宿地被惊醒，只是这一次梦里不再是父母的背影，而是一个个没有五官的人像厉鬼般围绕着他，几乎无孔不入，那一张张血盆大口无一不在讲述他的没用。
他开始变得不敢睡觉，每一天都要看手机看到眼睛睁不开才肯沉沉睡去，可即便是这样，他床头的小台灯也没有一夜关上，他比自己真正的孩童时期要更加怕黑，只要一关灯，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，他就会觉得周围有人正在盯着自己。
也就是因为长期处于这样的状态，新伤勾起旧时的回忆，两者叠加在一起，石凯意料之中地生了病，心里的病。
皮肤饥渴症使他热衷于和他人接触，一旦缺失的时间长了，他就会莫名地陷入到焦躁的情绪中，他会突然间看什么都生气，指着地上的草都能开骂，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，在短暂的发泄过后，他又会被无尽的空虚裹挟，他开始无声地落泪哭泣，即使他脑子里什么没想，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。
唯一值得庆幸的是，他平时和朋友们在一起就比较热情，贴贴抱抱都是常有的事，进了学院之后，好哥哥们更是对此来者不拒，如果体力允许的话，石凯就算挂在他们身上也是可以的，因此，他发病的次数其实并不算多。
可就那么低的概率，也能被黄子弘凡撞见，这大概就是欧皇的力量吧。
黄子弘凡常住北京，近年的工作却老要往长沙跑，他也不是没想过在长沙也租个房子，只是一想到空置的时间一长就会灰尘满天飞，每次要住要得打扫一圈，他就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，转而打上了石凯的主意。
他自从回国之后和这个弟弟关系堪称更上一层楼，原先的点赞之交和开黑之情逐渐加深，他打入了好弟弟近年最好的圈子，了解了对方这两年吃的苦，看着节目中默默做事的身影，心里总是不免难受，这和他原来认识的石凯不一样了。
本着要关心好弟弟的念头，黄子弘凡经常一有长沙的工作，就不声不响地拖着行李敲开石凯的门，虽说每次都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吧，但他每次都顺利入住了，并成功混到了门锁密码，从这一点就能说明，石凯还是很心软且愿意和黄子弘凡靠近的。
除了这一次。
敲门声响起的瞬间，石凯恍惚间以为自己的病情更严重了，否则怎么会出现这样真实的幻听，他挣扎着将闷在头上的被子掀开，无力的双手撑了两下才支起身子，昏沉沉的眩晕感使他蓦地眼前一黑，整个人就要朝地板上歪倒。
“怎么了怎么了这是，凯凯？石凯？还听得见我说话吗，怎么我一来你就要晕啊，身上怎么全是冷汗，发烧了吗，我赶紧送你去医院吧”，黄子弘凡幻想过我无数种石凯见到他的反应，唯一没想过自己会眼睁睁看着这人就要往地上倒，冲过来的时候脑子根本来不及反应，别说石凯了，连他现在都一身冷汗，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。
慌张到极致的人没有发现，被他稳稳抱在怀里的人，现下眼神清明不说，连脸色都没有方才那么白了，以往石凯发病的时候，都是一个人窝在家里扛过去的，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久旱逢甘霖的滋味，原来拥抱是这样温暖舒适的存在，“别说话，抱一会儿”。
黄子弘凡一听见他那沙哑到不行的嗓音，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，心里有一百个问号在飘，但直觉告诉他，现在还是照石凯说的做为好，这么想着他便搂着人挪了两下，试图换个更舒服的姿势，但没想到的是他的动作似乎触及了石凯敏感的神经，原本只是搭在他背上的手，转而死死锁着他的腰，俨然就是怕他走。
如果上一秒黄子弘凡还是疑惑，那这一秒他便是开始后怕了，认识这么多年，黄子弘凡从未见过石凯这般模样，他的弟弟向来是开朗坚强的，即便是当年最难的时候，他也只瞥见过眼角的那一点泪痕，如今这种又是要晕，又是抱着人不撒手的孩子样，他是前所未见。
黄子弘凡更不敢想象的是，如果他今晚没有飞过来，那石凯又会怎么样，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倒在地板上吗，那画面太可怕了，仅仅是想一下，黄子弘凡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，胳膊不禁又紧了三分。
他们就这样度过了难得安静的五分钟，直到石凯情绪完全平复下来，开始后知后觉丢人，黄子弘凡才被怀里的人默默推开，“怎么样，好点了吗，到底出什么事了，凯凯你能好好告诉我吗”。
那五分钟里，黄子弘凡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，脑子闪过无数片段，全是石凯的身影，他隐隐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，却始终抓不住那根毛线头，不过他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，一双眼睛像x光似的在石凯身上扫描，神情是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严肃。
被人当眼珠子盯着的石凯，此时竟有点脸热，但更多的还是不知所措，他没有预想过这件事会被发现，更没想过撞破真相的人会是黄子弘凡，对于这个人，他是有私心的。
大家常说，人总会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，石凯很认同。
黄子弘凡拥有一切他费尽力气也得不到的东西，底蕴深厚的音乐世家，父母从小到大不曾缺失的疼爱，专业层面的惊人天赋，以及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独有的自信和松弛。
石凯扪心自问，迷恋上黄子弘凡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，但他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打算，在他的设想中，他们会一直维持好兄弟的角色，不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，只因为他害怕失去，在石凯的世界里，所有东西一旦拥有就意味着失去，所以越喜欢的人和物，他就越想保持距离，毕竟友情的保质期普遍要比爱情长久。
“我说我生病了，你信不信”，他还是没有直接将那个病说出来，即使他的犹豫和用词，已经让黄子弘凡心生猜测，“当然，你只要说我就信，不怕，告诉我，我陪你一起承担”，黄子弘凡面对石凯总会下意识放轻音量，简单的一句话温柔到让人鼻酸。
石凯痴痴地望着面前的人，他其实很少和黄子弘凡对视，他总是更习惯于在背后注视对方，从前那么长时间他都很满足，直到现在真正对上这双深邃的眼眸，其中还有他的模样，石凯才惊觉自己原来有那么深的渴求。
他向来学不会骗人，面对这双眼睛更加说不出虚言，干涩的唇瓣微微翕合，“皮肤饥渴症……听着挺离谱的吧”，他努力勾起嘴角，尽力摆出一副轻松的姿态，却不知自己这幅模样落在黄子弘凡眼里有多脆弱易碎。
说实在的，听见皮肤饥渴症的时候，黄子弘凡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，起码不危及生命，一切都有补救的机会，他暗自舒了一口气，随后自然地握住了石凯捏着被子的手，挑着眉朝人坏笑，“一点也不离谱，我们凯凯只是太喜欢贴贴了而已，哪里算什么病”。
此话一出，石凯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，他素来不愿意给人添麻烦，心里也要强，之所以从来不跟兄弟们提，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大家把他当病人特殊对待，如今黄子弘凡这样说，对他而言无异于一针强心剂，“你少来好吧，老子要贴也不跟你贴，哪凉快哪待着去”。
话虽如此，他却还是没舍得挣开黄子弘凡的手，被温热手掌包裹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。
黄子弘凡对石凯的了解程度，基本就跟肚子里的蛔虫差不多，见状也不揭穿只勾勾嘴角，继续跟人唠叨些有的没的。
“这事儿你应该没和爸妈姐姐说过吧，小齐他们知道吗？都不知道啊，那我岂不是全世界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啦，我的天呐，这么大的殊荣啊凯凯，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！怎么说怎么说，哥们儿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，在外面你要是不好意思主动抱我，你就勾勾手或者给个眼神，哥哥我立马就来，怎么说，这服务到不到位……”
听着对方一刻不停的唠叨，石凯想起来当年在楼梯间的画面，说来也是奇怪了，怎么他最狼狈的时候，黄子弘凡都能正好出现，像小太阳似的挤走他头顶的乌云。
“哥们儿这肩膀24小时开放” “哥们儿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”
相似的话语在脑中回荡，四年前将他逗笑的人，四年后还是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开怀，时空在这一刻发生重叠，恍惚间，石凯看见了两个黄子弘凡在笑着朝他伸手，仔细看嘴形，他们似乎在说“一起走吗，前面可漂亮了，我们一起去看看！”。
“黄子弘凡，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”，久未出声地石凯一开口就将黄子弘凡噎住了，他歪着头皱巴着一张脸看对方，满脸写着‘你在说什么屁话’，石凯俨然也看出了他的意思，但还是轻咳一声没有转移话题，双眸格外坚定的凝望着他，仿佛真的在等一个答案。
房间再度陷入沉默，黄子弘凡嗅着熟悉的木质香，望着石凯凌乱的头发，习惯性就想伸手去理，可还没等他抬起胳膊，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组成，原来，他对石凯好，也是有企图的吗？
“行了，我就随便说说，都快两点半了，你赶紧滚去隔壁睡觉，明天还有工作呢”，还没等黄子弘凡理清自己的感情，先前还在等答案的石凯，仿佛失了兴趣一般抬手就把他往外推，面上的不耐烦和困倦明显到黄子弘凡说不出再等一下的话，“哎不是，那你也赶紧睡吧，太晚了，不舒服随时叫我嗷……”。
直到石凯亲自下去关上了隔壁客房的门，黄子弘凡的唠叨才算是告一段落，他泄力般躺在床上，眼睛盯着天花板，一遍遍回忆今晚发生的一切，以及他方才脑子抽筋问出的问题，只觉得幸好反应快，将人赶了出去，不然非露馅不可。
石凯当然注意到了黄子弘凡眼中多出来的那点东西，他很意外也有些窃喜，但他只想把这点欢喜藏在心里，不让任何人发现，对方身后斜侧边的位置与他而言是最舒适的，他只想永远守着那一小片土地，再多的就是奢求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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